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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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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環並不關心自己的一封信,使得王夫人又打破了什麽, 趙姨娘又想到了什麽, 賈政又疑惑什麽, 他現在已經進入了瘋狂學習模式。

每日除了上課的時間,其餘的時間也都被他安排得滿滿當當:早晨比別人早起半個時辰,鍛煉身體用一刻鐘,然後背前一日的功課再用去一刻鐘。之後是去吃飯,手裏永遠捧著一本書,也不管吃到嘴裏的是什麽, 眼睛盯著書, 覺得飽了就走人。

接下來上課, 賈環聽得用心無比,一邊聽著, 一邊將先生講的與自己看過林如海的批註做著比較, 發現在些觀點不同的地方, 就自己記下來, 留著課後再請教孫先生。

等一天課下來,賈環晚飯後也不急是完成功課, 而是自己先快步在書院裏走上幾圈, 算是身體與腦力的全面放松。然後有問題先去問先生, 沒有問題的話,就自己完成課業, 再練字。

他練字下了真功夫, 手腕上綁上了二兩的沙袋不說, 還不是伏案練習,而是將紙別在一個木架上,然後將木架掛到墻上,懸腕書寫。如此練習出來的字,再伏案書寫的話,才能力透紙背。

練字的內容很簡單粗暴,那就是抄書:四書五經、律法,還有能找到的時文。總之童生試要考的內容,就是他抄的內容。

青山書院,一個先生教的也就是十幾個人,算是小班教學,哪個人課上是什麽表現,先生自然看得一清二楚。如此半年下來,孫先生對賈環滿意得不得了:記性好,腦袋靈活,能舉一反三,不死讀書,還刻苦,正是每一個先生都喜歡的類型。於是對賈環的功課又上心了幾分,解答起來更加盡心,還針對賈環的缺點,有針對性地讓他多練習八股文。

這八股文,還真是賈環的弱項。做為一個網站,他是兼容並蓄居多,並不以文章格式強加於人,也就導致了他慣於自由發揮,單看經論內容也有、詞句也算通暢,可就是往往不合八股文的規矩。

不過這可不是一天就能改過來的,除了多練習也沒有別的捷徑。於是孫先生開始要求賈環每隔一天作一篇八股文給他。剛開始的時候孫先生還給他出題,後來只讓他將歷年各省童生考試之題一一寫過。

別問人家孫先生這些題是哪兒來的:不說孫家的族人,就是孫先生的同窗、故舊分散在各地的就不少,這些人通信的時候,難免會對自己所在之地童生之事點評一二,這不就給了孫先生收集的機會?

因此賈環與書院的學生就成了受益者。也有別的學生,覺得別地的考題與本地無幹,而往年考過的題目也不會再出,所以對孫先生收集來的題目不上心。可是他們卻忘記了,四書五經從唐時開始做為考試科目,已經考了近千年,早就讓考官們給考得稀碎稀碎的了,所有的題目其實都有前人出過,不過是這個時代人們不註意收集罷了。

當然等到放假的時候,賈環也就把這些題目再偷渡給趙國基,讓他也好生練習。只是趙國基到底不比他的進度,可也在盡量追趕。

青山書院每半個月,會給學生放一天假,讓他們回家一次,取些衣食雜物。這日正是放假之日,賈環回到了自己與趙國基租的宅子。趙國基去的那個私塾,放假的時間與青山書院相同,所經趙國基已經等在院子裏:“哥兒回來了,府裏來信了。”

來信了?賈環要想一下才知道,是他寫的那封報平安的信的回信吧。走得還真夠慢的。賈環暗笑一下,進自己屋子洗漱了一下,才出來看那封信。

信是賈政寫給他的,除了對賈環能進青山書院讀書表示滿意外,就沒有一件事是能讓賈政滿意的。從送信晚了不念父母掛念,直說到沒等那兩個小廝一起上路是為不義,等等批評、漫罵躍然紙上,還真的應了那一句見字如面。

好在他還知道賈環進書院讀書也是要花銀子的,竟然知道隨信附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來,讓賈環覺得,他願意批評就批評,願意罵人就罵人,只要能和這次一樣直接發精神損失費就好。

信沒有給趙國基看,也沒法給趙國基看。就是賈環這麽不在意臉面的人,也沒法把一封通篇把自己罵得體無完膚的信,淡定地給別人過目。好在趙國基也沒想著看,那是榮國府給賈環的信,他只要知道趙姨娘一切都好也就行了。

接下來的日子,仍然在賈環與趙國基雙雙用功中度過。期間也有榮國府在金陵老宅看房子的人來找過賈環,說是要請他回去住,卻被賈環用離書院太遠拒絕了。那人正是鴛鴦的老子金彩,同時還帶了個小廝,想留給賈環。

賈環對金彩笑得十分溫和:“舅舅自己帶了兩個小廝,我與他一人用一個也夠了。畢竟我們是來求學,不是講虛排場的時候。”

金彩在那溫和的笑容裏,生生打了個冷顫,不敢多求,只好帶了小廝灰溜溜地回了老宅,再打發人給府裏送信。不過這一來一往,也就快到年下了。

重新得了指示的金彩,一定要接賈環回老宅參加過年的祭祖。這個賈環不能拒絕,這可是一個宗族勢力強大的時代。不過趙國基倒是不用去,兩人當著金彩的面約定,每兩天討論一次學業,要是哪個人沒有按時出現,那另一個人就直接報官:“免得人生地不熟地讓人暗中算計了。”

金彩全身上下頭疼!可是他名份上只是個下人,怎麽好管得了主子學業上的事?至於說為了討論學業方便,請趙國基也一並回老宅,還能省些嚼用,人家趙國基說得義正詞嚴:“我們既然已經出了府,可不能再占府裏的便宜。免得讓人說三道四。再說我在這裏,離先生很近,有問題能直接討教。”

不占便宜?就不信你一個剛脫了籍的人,還真能自己使喚得起兩個小廝,又能租下這樣的院子。金彩想著自己回去還是要給府裏送信,好好查查這趙家。

賈環只帶了林石頭回老宅,當著人的面也只叫他石頭。石頭是個乖覺的,知道這是不想讓人知道他是林家送的,也不肯告訴別人他姓什麽。有心人想著,不過是趙家出府後才添的人,說不定就是人市上買了裝門面的,也就不在意了。

可是這個讓眾人不在意的石頭,對賈環在老宅的吃穿住行樣樣親自動手,就是有人主動幫忙,也說自己這一年來服侍主子習慣了,不親自做事怕主子再把他賣了雲雲。這讓金彩跳腳不已:石頭幾次看似不經意地,就壞了他的安排,他完不成王夫人交待的事情,怕是太太會遷怒到自己仍在府裏的兒女。

賈環仍是按著在書院時的作息,每日完成自己的功課。又按兩日一篇的速度寫出八股文,由石頭交給趙國基,再由趙國基送到孫先生那裏。

如此金彩也就不敢用什麽太過明顯的手段,他不過是讓人攔了石頭一次,使人沒能在上午把課業送出,下午孫先生就讓自己家的仆人親自來問,是不是賈環病了,還是放假就懈怠了?那下人聽說賈環不是病了,直接將孫先生罰賈環的功課遞上,說是日後就由著自己親自來收功課。

金彩雖然只是個看老宅的,可也有些眼色,對青山書院有所耳聞不說,更是知道這位孫先生有個在京中為官的族叔,金陵城一般的人家都給他三分顏面。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奴才,哪兒有與人家叫板的勇氣與能力。

就這樣,一個年假下來,雖然賈環也吃了幾次冷飯,也有幾次聽到別有用心的閑話,總體還算平穩,也沒生什麽病。過了正元節,也算是過完年了,賈環帶上石頭,頭也不回地回了租的宅子,把個金彩急得幹跺腳沒辦法。

因為每年縣試都是在二月舉行,所以孫先生把賈環的課業抓得更緊了。好在他發現,就算是放假,賈環的學業不光沒落下,還有些進步,也就放心讓他下場試試——要是學得太差了,下場壞了青山書院的名頭,他是不會同意的。

趙國基也非得下場不可。因為趙家是榮國府的家生子,所以他們脫籍後的原籍也入了金陵,這才與賈環一起回金陵應試。不過孫先生也看過趙國基的幾篇文,覺得還差些火候。不過那不是青山書院的弟子,他也不會阻攔就是。

賈環對趙國基下場之事,還是好好地給他打了個預防針的:“舅舅,你學的時候畢竟短了些,這次只當是增加經驗,過了最好,就是沒有過,也能知道都考些什麽,明年再考就是。”

趙國基點頭稱是:“我自己知道自己學得如何。可是已經學了一年,我想看看自己還差在哪裏。”

賈環看出趙國基說的是心裏話,就算是落了弟應該也不會太受打擊,不覺放下心來,安心準備自己的。

童生試分縣試、府試、院試,先要考的就是縣試。縣試要考的內容說難不難,說易不易,對賈環來說,難就難在詩賦上。他有一個做網站的芯子,天生少了些靈氣,多了些刻板。而做詩,還真的要些靈氣。孫先生也認識到了他的不足,可是這做詩卻不是做八股文,能靠練習就有靈氣的。

就算是賈環的詩,用典沒問題、平仄沒問題,可是最高的評價,也只能是平平二字。不過賈環想得開,他也不求什麽好名次免得招了什麽人的眼,只要過得去,不讓人當場抹了卷就好。

一進二月,青山書院參加今年考試的學子,再次放假回家。金彩也早早地親自來接賈環回老宅——要是他這個老宅的總管不出面,底下的小廝怕是請不回這位現在主意極正的三爺。

賈環也無意難為金彩,誰叫他知道不用多久,這位老宅的總管就該去了,與一個將死之人過不去,不值當的。隨行的還有趙國基與林勝,因趙國基也要應試,金彩前次又盛情想邀過,這回也不好不讓人過府。

“三爺,這是府裏給三爺準備的衣服。還是二月的天氣,三爺得穿得厚實些。聽說那號房只有一層單墻,冷得很。”金彩滿臉堆笑地給賈環送來了幾件衣服。

賈環看都不看那衣服一眼,只要笑不笑地對金彩道了辛苦:“多謝你費心。”又讓石頭拿銅錢賞金彩。看著手裏的賞錢,金彩給惡心得夠嗆:他堂堂的老宅總管,竟然讓人當成小廝一樣賞了銅錢,能不惡心嗎?

只是名份上主仆分際,賈環又不指望著從他這裏得些什麽,才不理他是什麽心情。現在他收下金彩“精心”準備的衣服而不是將其摔到金彩臉上,已經算是看他一把年紀又將死的面上了。

這衣服還真是用了心思,要不是賈環那一腦子的科舉文告訴他,凡是科舉之試,學子都不得著夾層的衣服,免得出與夾帶之事,還真得以為金彩是一心為了不讓主子凍著呢。看看這些衣服,料子不錯,棉也厚實,可惜就是不該穿著它們進號房。

要是賈環真穿了這個,說不定連考場的門都走不進去,還得三年內不能就要考。看來金總管又得了高人的指點呀,就是不知道這高人是誰。

不過明日就要考試,賈環只讓金彩無事就忙他的去,自己要早些休息。本來還想再拉著賈環多說兩句的金彩,只好退出了賈環住的院子。

“大總管,您說這環哥兒能穿這衣服嗎?”跟著金彩的小廝不確定地問,要知道這環哥兒防著他們,就差寫到明面上了。

金彩冷哼一聲:“就算是明日不穿,只要他碰了那衣服,就別想著順利進考場。”小廝還想再問,早讓金彩一眼給瞪得閉了嘴。

而賈環這頭,卻是直接讓石頭找塊布把那些衣服都包起來,石頭還不解:“這些衣服就算是進考場穿不得,三爺平日也能用,不如就放在外頭,也省得找時麻煩。”

賈環卻對突然獻殷勤的金彩不放心,他拿過來的東西,別說是自己,就是石頭都不讓多碰。

事實證明,賈環的疑心不是平白無故的,第二日該進考場的時候,石頭卻起不來炕了。賈環自然看不出他是什麽毛病,只好讓林勝去請大夫,自己與趙國基結伴去應試。

不說賈環如何進考場,如何答題。只說金彩聽說賈環順利進了考場,生病的是他的小廝,還能不知道自己這是又失手了?本想著趁賈環不在,將自己送去的衣服拿回來,誰知那林勝卻寸步不上離開,讓他無處下手。

好在那藥也只是讓人虛弱,並不致命。等賈環與趙國基考完歸府,石頭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。金彩迎了賈環二人進府,嘴裏還表功:“三爺的小廝已經好了,這幾日請大夫、吃藥可是費了不少的功夫。”

賈環只從鼻子裏哼了一聲,算是應下了,腳下只往自己院子去,看都不看金彩一眼。金彩早見了賈環穿的不是自己送去的衣服,臉上也有些不自在,只好眼看著賈環遠去。

“去,上環哥兒院子裏盯著點,把那些衣服給收回來。”金彩吩咐跟著自己的小廝。那小廝嘴裏發苦,要是能收回來,環哥兒不在的這幾日早就收回來了,還用等到現在?這主子回來了,哪兒有自己一個奴才去人院子裏拿東西的理兒。

可是面前的是總管,他不能不聽。好一會兒那小廝過來回報:“環哥兒的院子門關得緊緊的,叫門也只說是哥兒考試累著了,正歇著呢。小的連門也沒進去。”

小廝進不去門,金彩也沒法子,只好踢了兩腳算是解氣。正沒開發處,門上的人來報:“總管,應天府的衙役大哥來了。”

金彩納悶:“年前不是給各處都打點過了,怎麽又上門來?”那門上的人也不知道,金彩少不得上門房走一遭。

來的衙役也是老相識,畢竟榮國府雖然在京中居住,可還有些族人在金陵,每年少不得與這些人打交道。而做為老宅的主管,金彩與這些人的關系不可謂不好。熟人好辦事,於是金彩就知道,賈環一出了考場,就去應天府將這老宅的奴才們給告了,罪名是以奴害主。

“這是怎麽話說的。”金彩對來人打著哈哈:“老哥們也都看到了,我們三爺是剛應試回來,要是真有人謀害主子,還能讓三爺考試去不成?”

那衙役也笑道:“按說是這麽個理兒。可是貴府的三爺和大人說,是他的小廝替他擋了一劫。而那個小廝是真病了,也真請了大夫的。”

金彩這才發現自己辦事的漏洞,只是仗著與知府也有些交情,不肯在面上露了聲色:“那小廝不過是虛弱了些,我們府上對下一向慈和,才給他尋醫問藥的。想是我們三爺誤會了。”

正說著,又有孫先生譴了小廝過來,說是先生要看賈環考試時的文章。衙役對孫先生也算熟悉——他們知府大人的公子也在青山書院讀書。

孫家小廝見有衙役在,少不得問上一句,那衙役以實相答,孫府的小廝道:“竟有這樣沒王法狗膽包天的人,我還是回府與先生說一聲。我們先生看重府上的三爺,定不會讓三爺吃了這個虧。衙役大哥先忙著,說不得我們先生還得去拜望知府老爺呢。”說完腳不點地地走了。

金彩在小廝身後喚了兩聲,也沒把人喚住,只好對衙役苦笑了一下。那衙役提醒他道:“金總管,孫先生在知府大人那裏,還是有些面子的,你也要想想才好。”

想什麽,無非是如何在此事上把自己摘幹凈而已。那些衙役又與金彩閑聊幾句,算是了解情況,就回衙向知府報告情況去了。

賈環倒也沒想著自己一下子就能把已經在金陵經營多年的金彩扳倒,只是這老東西還真是王夫人的好狗,賈環不介意給他添點堵。有了這次在知府處的備案,賈環要是再在老宅有個什麽頭疼腦熱的,金彩就是第一懷疑對象,不信他還不知道收斂。

金彩自然明白賈環現在已經動不得了。不光動不得,還得好吃好喝地伺候著,更得防著他自己生點病,每天對賈環的飲食格外精心起來。

沒幾日,縣試的成績出來了,不光是賈環成績靠前,就是趙國基也過了縣試,就是成績排在了後面。不過這已經讓趙國基十分滿意了:“環兒,你看到了沒有,我能行,我真的能行。”

賈環看著激動的趙國基,也替他高興:“恭喜舅舅了。舅舅過了縣試,還準備參加府試嗎?”

趙國基自然點頭:“當然參加。你原來不也說,只當是知道知道要考些什麽也好。”

於是二人再次投入了學習之中,又在四月參加了府試。不過這一次趙國基就沒有那麽幸運了,他沒有通過府試。賈環倒是過了,可是成績比縣試時差了些。

從知道自己沒有通過府試的第二日起,趙國基就回到私塾重新學習,而賈環也回到青山書院。孫先生對賈環的成績還算滿意,畢竟他的年紀在那裏擺著,家裏又不是什麽書香世家,能取得這樣的成績也算說得過。

可是這樣的成績,要參加院試,就沒有什麽把握了,於是賈環再次被孫先生超前的題海戰術包圍,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。

好在賈環也不想反抗,他十分明白,在榮國府抄家前,這是他唯一的一次機會。成了,抄家時的罪名可能會輕些,不成的話,王夫人也不可能讓他再鉆一次空子,回金陵科考。

三年兩次持院試開始的時候,已經近半年沒見到賈環的金彩,大大地松了一口氣:因為長時間壓榨身體地用功苦讀,再加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,賈環看上去瘦了不止一圈,顯得頭格外地大,身子格外地細,長胳膊長腿地往那一站,讓人懷疑風要是大一些,是不是能把眼前的人刮折了。

這樣的身子,說不定都下不了考場,就是出了考場也得大病一場。所以等賈環考完被石頭背回自己院子的時候,金彩心裏別提多痛快了。

不過他也沒高興多久,因為賈環看著瘦弱,可是身體還算結實,也不過是睡了兩天,就有些緩過神來,成績出來的時候,成了秀才老爺的賈環,已經可以出去拜座師,會同年了。

金彩看著活蹦亂跳的賈環,再是心有不甘,也得為他準備打點各處的禮物——現在的賈環,已經不是一年前那個求學的毛頭小子,而是一位秀才了。有了這一層身份,老爺對他一定多有看重,而太太就算在內宅一手遮天,也得聽老爺的。何況府裏還有老太太在,遠到不了王夫人能一手遮天的地步。

賈環才不管金彩的態度如何,現在他開始收拾行李,準備著回京了。沒錯,賈環並不打算參加鄉試,一是因為他現在的水平,參加鄉試毫無把握。二來就算是他中了舉人又如何?將來榮國府一抄,還不是要被革除功名。舉人是功名,秀才也是功名,這革除功名可以抵一部分罪,那有個功名就可以了。

不打算做無用功的賈環,就早早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,又讓石頭去訂了船。確定行期,與先生、同年話了別,重新坐上船的賈環,對即將回到離開兩年的榮國府,沒有一絲的期盼。

因為趙國基打算繼續在金陵讀書——他已經讓孫先生收入了青山書院,想必再過一年,也會取得秀才的功名,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路上。所以這次陪賈環回京的,只有石頭。

一路無話。

出現在榮國府門子眼前的賈環,又黑又瘦,還長高了好些。要不是他自己叫出了幾個門子的名字,那些人險些不放他進府。看著兩年不見,又倨傲了不少的門子,賈環知道榮國府離被抄的日子,更近了。

“給老太太請安,孫子沒能在老太太跟前盡孝,讓老太太惦記了。”賈環這一次被允許進了榮慶堂,還得到了老太太的接見。嘴上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,面上卻還是做出孺慕的樣子。

老太太今天心情不錯,笑瞇瞇地道:“好孩子,這兩年你也受了苦了。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,不枉我替你擔了兩年的心。”

賈環再次謝過老太太,得了賜座之後,就在那裏鼻觀口口觀心地裝木頭人,有問就簡短的回答一句,不問就看茶杯上的花樣子。

要不是賈環這次竟然中了秀才,老太太連個眼風都不願意給他。可是這孩子就算是中了秀才,卻還是上不得臺面,連湊趣的話都不會說一句。這也讓老太太覺得掃興。於是她老人家大手一揮:“你路上也累了,回去歇著吧。”

賈環告退出來,自然不能直接回他與趙姨娘的小院子,因賈政還沒有下衙,只好去給王夫人請安。要說在老太太那裏,賈環還做出一幅孺慕的樣子,在王夫人面前,他就成了面癱臉。兩個人都快你死我活了,再做出母慈子孝的樣子,別說是別人,自己都騙不了自己。

王夫人顧忌著賈政如今對這個庶子另眼相看,不好再難為他,只冷言敲打了賈環兩句,就放他走人。出了榮禧堂,賈環還是回頭看了一眼那高懸的匾額,不過是一間屋子,怎麽這些人就要爭得烏眼雞似的?

趙姨娘的院子近在眼前,賈環放慢發腳步,他已經離開了兩年,就是與府裏有信往來,賈政那樣的人,也不會在信上提起趙姨娘一個字。還是在趙家捎給趙國基的信中,知道趙姨娘仍如常過著她的日子。

如常是個什麽意思,賈環也想得明白:也不過仍時不時地讓王夫人排喧,或是被府裏下人編排。可是現在遠遠地可以看到趙姨娘站在院外等他的身影,賈環的腳步還是忍不住加快了,眼裏也含上了淚水:“姨娘。”

聽到他的呼聲,趙姨娘也向前迎了兩步,一邊掉淚一邊罵:“你這個狠心的,一走就是這麽長時間,也不管人惦記不惦記。你怎麽這麽狠心。”說著已經泣不成聲。

賈環就在路上跪了下來,給趙姨娘磕了個頭:“讓姨娘惦記了,是環兒的不是。”

“快起來,快起來。”趙姨娘也顧不得擦自己的眼淚,連拉帶拽地讓賈環起身。母子兩個進了屋子,趙姨娘已經一連聲地讓小吉祥去打水、去要吃的。賈環沒見到小鵲,好奇地問:“怎麽只有小吉祥一個伺候?”

趙姨娘撇撇嘴道:“還不是我們那位璉二奶奶,說是府是日子艱難,把我和周姨娘的丫頭都裁了一個。也就撿我們這樣的人捏,太太屋裏也不見她裁了誰。”

已經到了寅吃卯粱的時候了?賈環對著原著,知道自己判斷的沒有錯。現在的榮國府,應該已經快到了風雨飄搖的時刻。自己這個秀才,考得還真是及時。

賈環笑著勸趙姨娘道:“裁了也好,那丫頭在這院裏倒讓人不自在。現在不用姨娘自己動手,豈不省事。”

趙姨娘就算是心裏不平,可是兩年不見的兒子回來了,還是高興,也就放下不提,只與賈環說些別後之事:“你不知道,這兩年府裏熱鬧著呢。。。。。。”

於是賈環知道,自己錯過了最精彩的大觀園盛景,錯過了賈璉偷娶尤二姐,錯過了抄撿大觀園,也錯過了元春指婚。不過這些賈環並不關心,他只問趙姨娘:“娘娘給寶哥哥指了婚,那林姐姐那裏?”

趙姨娘就有些不屑地道:“聽說娘娘指了婚,人家李家就把林姑娘接去小住了。說是小住,可是屋子裏林家的東西都收拾走了。老太太還想攔著,可是人家李家的人說,寶玉已經定親了,還住在園子裏頭,對林姑娘的名聲不好。可是現在寶玉的玉不見了,老太太、太太又不敢挪動他,只好讓林姑娘走了。”

還好還好,這李家還真是願意為黛玉出頭。想來到了李家,就算是黛玉再傷心,看透了榮國府的真面目,也該自立起來吧。不破不立,說得就是現在黛玉這種情況。

“那二姐姐呢?”賈環再問自己關心的人。

趙姨娘道:“聽說不太好呢。府裏也讓人送過東西,說是二姑娘根本摸不著。”

賈環只能沈默。對迎春他還是了解的,要是有人在邊上提點著,說不定還能立起來,可是這一世。。。唉,人不自立天難救。他只能道:“明日我去看看二姐姐吧。這麽長時間沒回來,也該去拜望一下姐夫。”

趙姨娘聽他關心了這個,關心了那個,就是不問自己的親姐姐,不由有些生氣:“怎麽不見你想著你三姐姐,倒把兩世旁人放在心上。”

“三姐姐?姨娘且說說,我不在的這兩年,三姐姐可與姨娘說過幾句話,可來探過姨娘沒有?”賈環篤定地問。

趙姨娘就是一噎,她不能騙自己,把探春沒做過的事說成做過。賈環冷笑道:“三姐姐遠著姨娘,怕是現在與太太正是母女情深呢。她即過得好好的,何用我這個她看不上的弟弟關心。”

一時屋子裏就靜了下來。好在已經到了用飯的時候,這府裏可沒有人想著賈環回來,應該給他接個風,還是他與趙姨娘一起用。因著趙姨娘讓賈環說得不太高興,他就撿趙國基學業上有長進,過了縣試之事說與趙姨娘聽,倒也讓趙姨娘漸漸消了氣。

卻說探春,她是知道今日賈環已經回府的,想著兩年沒見,賈環又已經是秀才了,一會兒他來見自己的時候,也不用小時的態度對他。又讓侍書看著些,再讓人準備了點心茶水,專等賈環來探她。

誰知一等不見人,再等不見人,點心冷了,茶水涼了,還是不見賈環過來。“撤了吧。”探春懶懶地吩咐丫頭。

侍書知她氣悶,勸道:“環哥兒一路車馬的,想是累了。不如姑娘去探探他。”

探春冷聲道:“我是做姐姐的,豈有去探他的道理。”心下更認為賈環就是中了秀才,也沒有什麽長進。侍書不好再勸,只好張羅著讓人擺飯,服侍探春沒心沒緒地用了些。

第二日再打聽,賈環已經出門了,聽說是去看二姑娘,探春更是生氣:自己這個親姐姐跟前,連個腳蹤都不送,對別人倒是周全。有心去趙姨娘那裏,又是平日從不去的,沒得讓人看著自己趕勢力似的,也就放下了。

賈環不知探春昨日就等著自己,現在他正與迎春相對無言。眼前這位少婦,並不是自己上一世熟悉的、一臉幸福的那個三少奶奶,而是一位兩眼無神、死氣沈沈的婦人。

“二姐姐也該自己保重些。”賈環無力地勸道。

迎春幹幹地笑了一下:“也不過是挨日子罷了。勞你惦記著,特意來探我。只是下次不必再來,就是見了,也不過是多些傷心罷了。”

你就算是真的看開了,這樣對一個好意來看你的人直說,也不好吧?賈環覺得,是不是榮國府的主子們,也曾經聽過迎春這樣說話,才沒有一個真心為迎春出頭的。固然是榮國府人情冷漠,無利不起早的人多,可是迎春自己都放棄了,別人再拉又能替她立多久?

終是上一世護了她一場,賈環還是悄悄把寫著桃花胡同地址的紙條塞給了迎春:“二姐姐有什麽事兒不好對府裏說、不願意對府裏說的,都可以去這個地方。那裏的人你也認識的。”

迎春眼裏終於有了些神采,將那紙條緊緊捏住,就象是捏住了自己的命一般。賈環仍沒見到中山狼,只好讓迎春代致問候,才與迎春做別。

出了孫府,賈環大出了一口氣,那個宅子,無端地讓人感覺壓抑,在那裏好象氣都出不均一樣。看天色還早,賈環又向李府而去。不過李府會不會讓他進門,能不能讓他見到黛玉,還真不好說。

就算明知希望不大,賈環還是到李府門前求見。因為他年紀尚幼,手裏又沒有帖子,就算是李府的門子沒有榮國府那麽趾高氣昂,也沒有給他通報的意思。賈環也不多話,人家不讓見就不讓見吧,本來也是自己家對不起人。

“賈環?”李侍郎正從側門出來,見到垂頭喪氣想要離開的賈環,不確定地叫了一聲,實在是這個孩子兩年來的變化還真不小,要不是李侍郎對他印象太深,都不敢認。

賈環見了李侍郎,忙打了個千:“李大人。我來看看林姐姐。”李侍郎點了點頭。對門子道:“去二門上說一聲,榮國府的賈環來看大小姐。”門子忙應聲去了。

大小姐?賈環對這個稱呼很陌生。李侍郎看出他的疑惑,道:“我與如海相交一場,如今他只剩下這麽一絲血脈,又讓人欺負成這個樣子。既然那些親人靠不住,那我就認為義女,不再靠那些親人好了。”

就算李侍郎所說的欺負黛玉的親人裏,不包括賈環,可是他仍然滿面通紅——現在他仍住在榮國府裏,說起來也算是榮國府的一份子。

李侍郎見賈環滿面通紅,這才發現自己遷怒的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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